寨头、道骨、佛心
此刻我站在松阳四都寨头的山顶,周身一片云海,脚下万古苍茫。
时值大雨初晴的早晨,晨曦虽然熹微,却自有一种穿透万物的力量,顿觉陶渊明“悲晨曦之易夕”的感慨,实在太过凄凉。
或许寨头万千的风光里,“道”的意味更浓一些。烟林平远,气象清旷,这是符合道家萧散自然的本质的。加之草木蒙笼、云兴霞蔚,让人很容易步入900年前米家父子山水画的境界。这些玄远的意趣,在懂美之人看来,一定会觉得形超神越,继而产生濠濮之想。四都寨头就体现着这样一种江南山林的精神——松树仙风道骨,岩石放达磊落,云海飘逸流美——无一不是道家风流、风度、风韵、风雅的绝妙传承写照。细心体味寨头的景致,幽深的道家宇宙哲理悠然其上,那对于天际真人的遐想,渗透在每一个世俗之人对于山林万物的关照与反思之中。
当然不只是神仙。除了玄妙不可言的道,寨头还有另外一种存在。
这便是佛心。寨头有一山庄,名为“小祗园”。其典当来自佛家释迦牟尼在印度舍卫国的精舍“祗树园”,白居易有诗云:“香刹看未远,祗园入渐深。”山庄的主人在颇具道家意味的山川环境里建起一座佛园,或许别有考虑。“小祗园”石质匾额两侧,分列“贝叶”、“昙花”二字对联,也都和佛教有关:贝叶在古时用来记载小乘佛教经典,而妙法犹如昙花一现。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无论外面的环境如何变幻,也许“小祗园”本身就是一个架构在三千大千世界中的独立天堂。山庄主人大概是寄寓于一种让游人暂时摆脱尘世纷扰的幻想,建造了这个“小祗园”。或许另有一层意思——同道家的虚无相比,佛家注重践行的思想又不至于太过脱离人世。
《世说新语》里有一则故事,王衍问阮修:“老庄与圣教同异(老庄的道家思想和孔子儒家思想有什么不同吗)?”阮修答道:“将无同(大概没有什么不同吧)。”其实,道家思想和佛家思想在本质上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构建于人世繁琐之扰而生发的炫丽想象,都是不解于人生广漠之疑而提出的深刻思考,都是寄希望于美,都是希图超越。
感谢四都寨头,让我在经历“美的历程”的同时,温故了对人生的思考。即以《蝶恋花》作结:
寂寞山头人老矣,烟远平林,万古苍茫地。瘦骨仙风松底睡,葫芦沧海千回醉。
高卧陈抟同鹤逝,形上玄兮,形下之为器。任尔扶摇三万里,吾生不作青云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