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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焦共同富裕|松阳:拯救老屋的中国样板
时间:2022-08-04 09:07 浏览次数: 信息来源: 丽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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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之时,山村尚酣。站在山巅放眼望去,树与树,屋与屋,梯田、石阶在雾中层次分明,宛若在绿水青山间铺展的造物画境。

这里留存着百余座保留完整的传统村落,其中75个是国家级传统村落,总数居华东第一、全国第五,被誉为“最后的江南秘境”。

如今已很难想象,这“活着的清明上河图”,曾一度面临成片古旧民居变危房的尴尬境地。如何破局?依托“古典中国县域标本”“最后江南秘境”资源禀赋,松阳率全国之先开展传统村落保护和“拯救老屋行动”,累计有100余个古村、200余幢老屋得到保护和利用,成为全国传统村落保护发展示范县、保护利用试验区和“拯救老屋行动”整县推进试点县。

乡村,从衰败走向振兴。通过一幢幢修缮利用的乡村建筑,松阳给世界提供了独树一帜的“中国方案”。

一座村的“老屋文化自觉”

20多幢古民居沿着山势层层排列,黄墙、檐角错落有致;村内巷道由青石阶和鹅卵石铺就,蜿蜒而下,在耀眼的阳光中折射出三都乡杨家堂村的独特魅力。

这几天,从上海、杭州等地来杨家堂村创作、观光的摄影爱好者络绎不绝。“我们村修葺的老屋保留了古朴的建筑风格,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游客。”曾在村里担任村委会主任的宋仁鉴颇为自豪地告诉记者。

早在2013年,杨家堂村就自发抢修了一批破败老屋,而宋仁鉴可以说是杨家堂村重焕活力的推动者和见证者。

“过去我们这是个穷村,大家在生产队里干活,温饱都成问题。”据宋仁鉴回忆,改革开放后,村里的年轻人纷纷外出闯荡,他也来到松阳县城卖糕点、开餐馆,在饮食行业闯出一片小天地。随着青壮年劳动力的外流,彼时的杨家堂村渐渐失去了生气,居住在老屋里的人少了,建筑结构开始变得陈旧、破败。

从小生活在杨家堂村的宋仁鉴,对村子的传统文化和老房子有着深厚的感情。小时候,为了修缮祠堂,身为村干部的父亲就带着他挨家挨户募捐;长大后在县城里创业,听说村里有外来人收购雕花窗子,他急忙赶回家劝阻……眼看着村子慢慢凋敝,他心里很不是滋味。

2013年,49岁的宋仁鉴关闭了在县城开了13年的餐馆回到老家,竞选担任村委会主任,“要想保护村里那些历史悠久的老房子,只有参与村级事务管理才能办到。”

杨家堂村有100多户人家,住在不到30幢房子里,一幢老房子大多由四五户人家分居,这样复杂的情况给修缮工作带来了许多困难。众人意见不一,一幢房子里有人愿意修,有人坚决反对,还有人拒绝出钱,认为修老房子没意义。

但在宋仁鉴看来,这些看似破败陈旧的“老房子”是村里最大的财富。于是,他苦口婆心劝说住户,帮助他们慢慢厘清修缮房子的利弊,渐渐地,很多村民被劝服了。

在当时,松阳的“拯救老屋行动”还未启动,为了尽可能开源节流,宋仁鉴又想出了一个新点子——在村子里吸收老木匠、泥瓦匠等成立了一支“土建队”,在原有老房子的基础上收集原始材料,节省了一大笔资金。靠着大家有力出力、有料出料,杨家堂村衰败得最厉害的几幢老房子得到了及时修缮。

除了房子,村里的古道也按照“修旧如旧”的原则得到了修缮,廊屋、佛堂、凉亭、古井、古碑及众多古树的保留,令杨家堂村尽显诗意栖居的原生态环境,并很快在摄影界名声大振,被誉为“江南布达拉宫”。

一个4000万元的老屋保护项目

2016年初,中国文物保护基金会原理事长励小捷来到了松阳。在他眼中,松阳不仅有百余个传统村落,还有当地群众对老屋保护的需求和文化自觉。于是,这位部级领导给松阳带来了一个传统村落保护项目——拯救老屋。

项目的目的很清晰——力求为私人产权低级别不可移动文物的保护修缮和利用积累可复制可推广的经验,形成“拯救老屋行动”与传统村落保护、调动产权人积极性、促进民生改善和产业发展相结合的共生模式。

基金会在两年时间内,资助4000万元实施拯救行动,用于松阳老屋的保护、修缮、利用。

大东坝镇横樟村的91岁村民叶毛娣,从出嫁起就一直住在老屋中。在她看来,老屋不仅承载着户主一生的回忆,更是祖辈传下来的老宅,再破再烂也舍不得拆毁,“但如果全靠自家力量修缮,实在无力承担,只能无奈地任由老屋一天天衰败。”

事实上,之所以称之为老屋,是因为这些民居大多始建于民国乃至清朝年间,具有相当的文物价值,但由于历经岁月沧桑,大多已破败不堪,梁木朽坏、墙壁坍塌、屋顶漏雨,是名副其实的危房,每次遇到台风大雨天气,村干部都要上门转移村民到安全地点避几天。无论从文物保护工作角度,还是从居住安全角度,修缮都刻不容缓。

一面是村民夙愿,另一面是文保工作需要,“拯救老屋行动”的实施恰逢其时。而要修缮老屋,首先得解决资金问题。为此,拯救行动提出,由基金会资助修缮总额的50%左右,对低保户、五保户可将资助比例提高至70%,其余由户主自筹。在自筹部分中,除了直接出资,户主还能通过投工投劳、废弃原料置换、亲友拆借等途径变相抵扣修缮款,户主最终只要拿出总额1/4左右的资金就能完成修缮。

“政府不但掏钱帮修老房子,修好之后让继续住,而且咱自家出钱少,天上还能掉这馅饼?一开始乡亲们都不敢相信。”包加理是横樟村第一个签下“拯救老屋行动”项目资助合同的村民,当时其他村民都在犹豫观望。虽然已经记不清自家老屋始建的年份,但包加理知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再不修,就晚了”。

随后,包加理出面做通了整幢老屋其他16户户主的思想工作,拯救行动在横樟村开了张。“我们几户一起上,自己动手修自家房子!”几个月之后,倒塌的夯土墙再次立了起来,新瓦一片接一片地铺上屋顶,杂草丛生的天井焕然一新。其他村民看到包家修缮后的老屋,一改之前的观望态度,纷纷主动找村干部申请项目资助,拯救行动得以全面推进。

在修缮过程中,为了提升老屋的宜居性,松阳还在不破坏原貌的基础上设置了防潮设施,增建了卫生间,重新铺设了电线线路。“坚持修旧如旧,保护老房子完整风貌,与此同时也让人愿意住、住得舒适。”松阳县名城古村老屋办负责人表示,“这也是对文物建筑的活态保护和有效利用。”

一支带不走的老屋保护团队

在实施“拯救老屋行动”项目之初,松阳作为全国唯一的试点县,没有任何现成经验可供借鉴。当时,有着古建筑保护设计行业“地方国家队”美誉的浙江省古建筑设计研究院,在接到浙江省文物局下达的任务书后,立即承担起“拯救老屋行动”探路者、智囊团的角色,本着“授之以鱼不如授之以渔”的态度深入一线传授老屋保护修缮的专业知识和技术。

专家们配合松阳县“老屋办”,通过集中培训和现场指导相结合的方式,在村里打造出一支穿梭在古建筑间的工匠队伍,使“能修不换”成为当地工匠的共识。

在玉岩镇大岭脚村叶氏宗祠里,有一根直径75厘米的大梁,表面雕刻十分精美,但中间已被蛀空,霉烂到手指可直接戳入。工匠吴炳松犯了难,建议直接换新,村民也提出了换新的建议。不过,“老屋办”要求“既保证结构安全,又保留文物价值”,勉励吴炳松钻研贴皮拼接技术,最终完成了这项看似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能修不换”的原则,对生活中更倾向于换新构件的村民来说,有时并不能完全理解。工匠曾荣华就曾遇到过这样的质疑:“你们只负责修补,不肯换新,太不负责了!”对工匠来说,其实换新比修复更容易,但曾荣华向村民反复解释,“老屋是文物建筑,只要不影响安全,就不能轻易更换构件,这样才能最大程度保持文物原状。”

在松阳县“拯救老屋行动”中,“修”与“换”有着明确和细致的划定。比如老屋地面原为三合土,被住户改为水泥,是保留还是修复,得根据其位置判定,“公共区域建议修复,附房区域允许保留,三合土表面磨损较小可保持现状”。

明清以来,松阳一直是出建筑工匠的地方,近些年,当地的派系和技艺面临失传。“拯救老屋行动”启动后,这些老匠人纷纷选择回乡。其间,松阳县培育了2000余名传统工匠、30多支队伍,累计参与项目的传统工匠逾千人。

在三都乡,有一批被称为“三都帮”的传统工匠,典型代表就是曾荣华的队伍,其中夯墙、翻瓦、大木等工匠全都来自三都本地,形成了“三都工匠修缮三都老屋”的景象。曾信亮是三都乡有着三十多年木工经验的老师傅,他原以为自己的手艺没有用武之地了,便前往杭州创业。家乡开始拯救老屋后,他带着儿子回来修老屋,一年多时间,接了五个老屋项目,原来的队伍也增加到20人。

浙江省古建筑设计研究院遗产五室主任黄贵强说:“拯救老屋项目不但把老百姓的房子修好了,还把本土工匠培养出来了。”目前,松阳当地已组建传统工匠队伍30余支,初步建立了“工匠资源库”,打响了“松阳匠人”品牌,成为2017年全国人才工作创新案例。显而易见,这也为古建筑保护修缮传统工艺的传承发展打下了坚实基础,并为“拯救老屋行动”在更大范围内推广储备了技术力量,更为传统工匠发挥专长、就业致富找到了一条量身定制的新路。